第六章 羽毛(1 / 2)

李珣心中还有很多话,但他不能再说出来,只能闷在胸腔内,在毒火中剧烈地冲突撞击。

修道七十余载,他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想着怎么报仇,然而一直到现在,脑子的想法大多也只是停在脑子里以前李珣以为是自己力不能及,如今,青有这仇敌就在他眼前,几乎是任他揉捏,可是,他竟然冒出那样的念头。

这不符合计划。

按照他既定的思路,此刻,他应该采用阴散人的提议,毫不犹豫地将青有炼成幽玄傀儡。想想妖风看到曾经的挚友翻脸相向时的表情,那一定非常有趣。

不,不止。如果他乐意。他甚至能以青莺为要挟,将最冷酷的选择摆放在妖凤而前,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在女儿与挚友之问任选其一。

无论成败,都能将对方折磨到发疯在他刻意放纵之下,无数恶毒的念头,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与以前不同,凭借他现在的实力,这些念头并非只能在脑子里转圈,而是具有极高的可行性。

可这又怎样李珣闭上眼睛,那些恶毒的念头随之寂灭。他也怀疑,也许是因为顾忌水蝶兰和青帝遗老,拉不下面子,但他更明白,无沦找多少理由,问题的根源就山在自己身上。

无所谓仇恕、也不论善恶,他的问题不在这种俗套的矛盾卜,而在于一种看似荒唐的心思。

报复怎么变得这么简单?仿佛只要抬抬手,所有的障碍都会被娜开,可在不久之前,那还是堪比山岳的重担,且已在他心头压了七十年这算什么?好像餐餐之徒眼前的美味只剩最后一口、又好像愚公脚下的土方一铲之后便是平地。这时的他心里没有即将成功的喜悦,只有寻不见未来方向的惶恐与茫然。

餐髻之徒的人生在乎美味,愚公之于移山方有价值。那么,莫非只有报仇才是自己生命意义之所在他绝不愿承认,可是,毕竟在仇恨中浸泡的时间太久了,他竟全然未觉木身的变化。更早些时候,他还有些名利的追求,可现在,名利纵不能视若浮云,也己没有太多的吸引力,而所谓的修行问道,更像是一场笑话。这一刻,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水蝶兰总爱骂一声“贼老天”。他抬头上看,忽然间很想知道,贼老天为他安排了怎样的未来,是不是会永远像今天这样,在前路茫茫的惶然中度过。等他从极度消极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却发现不知何时,水蝶兰己不见了踪影。只有身边这株老榕树在陪着他,膝下,则是命运待定的青有法体。

青帝遗老见他目光转动,便道:“茧儿去一旁治伤了。这里每一处草木都由我亲自驻神其中,感其衰荣开谢,其外放元气精纯如一,对她的伤势大有好处。”闻言,李珣小吃·惊也就是说,李珣il前所见的一切草木生灵,均是由青帝遗老一手栽培的精怪妖魔,与他分身无异。粗略地讲,青帝遗老不是曲径通幽,但曲径通幽,却与青帝遗老无二。

李珣终于明白,为什么进来时会有那么强烈的晕眩。因为这不仅仅是空间的转换,还包括他与青帝遗老之间,质性迥异的真息元气的碰撞。

如此别开生面的修行方式,确实让李珣大开眼界。

这也提醒了他,青帝遗老和水蝶兰作为此界最项尖的大宗师,无论是修行的深度和广度,都不是现在的李拘所能企及的,自己遇到的问题。他们应该也碰到过,不知道可不可以点化一下自己呢深入的想一下,水蝶兰适时地离开,是否是己经察觉到了他眼下遇到的难题,不愿影响他的判断,才如此慎重他的心思未曾出口,青帝遗老已经在枝叶摩擦声里,缓缓发言:“我修行的时间太长,只有很少的人能让我留下印象,这里面有你、有弥玄苍、有上一代雾隐轩的主人,屈拙语。我们做了人约一千两百年的邻居……“你们三个其实有一点很相似,就是性情均非常内敛,心思多,想的东西也多。除去你不算,他们两人都曾经问我一件事,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李珣微愕,旋又笑起来,点点头。

老榕树的树冠中。分明也传出笑音:“其实不只是他们,有很多人都这么问,只是我全都不记得了,只是对这个问题有印象。他们问我:“青老,以你的修为,为什么不去修炼化形之术?””李珣眨眨眼,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堂堂宇内七妖中资格最老的大妖魔,竟然不通化形之法,只能以草木为介质与人交流,这事情说出去。通玄界的修士大概要掉满地的下巴。

为什么呢“看来,你也很好奇。”青帝遗老的态度越发亲切,似乎己不把他当成外人,妖凤和青莺游山玩水、悠游卒岁?为什么插翅飞虎吃斋念佛,自甘清苦“又为什么百幻蝶隐身各宗,收集法诀,乐此不疲?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那样,也就明白了我为什么这样。李道友,你明白么李珣苦笑摇头。

青帝遗老却不急着回应,而是悠悠道:“世人求仙,首重长生。道友以为,长生易否?”“还算容易。”李珣想到此界修士。最次的也有数百上子的寿元,答案相当明显。

“由长生而飞升者几何?”“万中无一”何以至此“这个……机缘心性根丹缺一不可,哪有每个人都三者兼备的道理?”“机缘可以寻觅、心性可以磨练、根骨亦有诸多脱胎易形之法,如何不可兼备?”老爷子你跟我抬杠是吧!李珣一时间哭笑不得,又不得不回答:“这些都太过缥缈,并无定数。”“不对。既然此界修士均可长生,一年不成可用十年、!一年不成则百年、其后千年万载。总有能齐备的时候。到时自然可以飞升。”李珣什么茫然心思都被青帝遗老的怪话给打散了,他想笑却又憋得难受:“天底下有几个能让您老爷子这样,几可与天地同寿……呢?”老榕树的枝叶摩维出笑音:“不能飞升上界、不能驻形水存,只是假长生,而非真长生。天下能真长生者几稀,真一境的修士勉可算得。其余人等,不管是百载千年,时候一到。依然是骨肉化灰。如何能算长生“对假长生者而言,既然要长生求仙,便没有后退的道理,只是仙路遥遥,尽心竭力,也末必能一跃而上,而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故需心无旁鹜,什么意马心猿,务必勒紧箍住,一切行事,说是在求仙道,其实仍是求存罢了。

真长生者则不然。能踏入此境界者,距登仙飞举不过是一步之遥,不灭法体己成,刀兵水火不伤,又寿纪久长,内外之力均难损毁。故而上苍打下三千六百年之大劫数,鼓一切孽障业火,时时相逼,前后相迭。

“能过一次,过不得两次、三次,唯有离世飞升,方可回避,所以,世间修七不管修为如何高绝。驻世超过三千六百年者,少之又少。”李珣想到了鬼门湖中,舍身与魔罗喉同归于尽的阴老太婆,那是他唯一见过修行超过五千年的老怪物,最后结局,也令人扼腕。

“在这些真长生者之中,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又有不同。凡生为妖魔者,天生异于常人,普通修士数月数载便可筑荃,我们却往往需要成千万年的积累,才能初窥修遒门径,且修行途中各类劫数,也要严苛得多。

“不过,一旦成道,对于天劫之类,抗力就强上许多,所以我们动辄驻世几万年,还大大长于旁人。严格来说,道友血影妖身大成之后,已具备无上天魔法体,当属于我们这一类。”幸fill如之。

李珣算是打趣,也找到了些被认同的满足感,心情倒是又好了点儿。不过他不明白,青帝遗老说了这么多,与之前的问题有什么相干“当然有相干。既是长生有真有假。双方行事,自然也要有所不同。”青帝遗老慢吞吞地回答:“假长生者,心态如履薄冰,修行时似万芒在背,稳重的循规蹈矩、意恐行差踏错;急躁的狂进猛取、惟俱追之不及。总体而言,他们却是有章可循、有路可行的。

“因为,有真长生者在他们上头,仙道缥缈,路途尚远,头上的目标却是实实在在。真长生者,则立于此界修士的最顶端,其上仅有茫茫天道,余者几不足虑,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已经无有定式“也许以往的经历仍然会对他们产生重要的影响,可重要的是,如何在自我与茫茫天道之间筑路铺桥一无有定式,并非是没有现成的路叮走,而是你无论走什么路,理论上都能到达终点。李道友,现在你可明白?”李珣若再不明白,便是傻子。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领悟透澈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只能摇头:“真长生……我如今,可算得是真长生么“当然,此非关心性,只在修为高低。正如适才所言,机缘可以寻觅、心性可以磨练、根骨亦能脱胎易形,问题只在时间长短,既然是真长生,解决只是早晚的事。”“早晚……”李珣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却依然觉得有层迷雾笼在心头,“还请青老指点。”“指点不敢当,却有一句古语,可送与道友。”什么老榕树的巨大树冠轻轻晃动,细碎的声音合成了八个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数里外的某个树荫下。水蝶兰将手枕在脑后,伸直修长的双腿。倚在树干上,看似睡了过去,实际上一直在发呆。

青帝遗老与李珣的交流时间并不长,此时那里己经没了声息,而阴晦幽昧的气息己开始汇集。

李珣终于动手了,不管是帮助青莺完成诸天羽化也好,直接把她炼成幽玄傀儡也罢,能够做出决定,总是件叮喜叮贺的事。

水蝶兰闭卜眼晴,在周边渐渐共鸣的元气波动下。开启了体内某个关窍,然后睁开眼,身子一震,跳了起来。

便在此刻,远方老榕树下,一股沛然难御的气浪嗡声迫开,席卷整个曲径通幽,水蝶兰之前倚靠的人树猛的后仰,险险被刮倒在地,一时间百草堰服,水域兴波。

水蝶兰抬起头。正看到一线淡青光束自榕树下射出,转眼连天接地,半空稀淡的云层被一冲而开,无形无色的空气也在剧烈的动荡之下,化成几可目见的巨大漩涡,搅动天空。震声如雷。

真是飞升卜界啊。水蝶兰也是第一次见到诸天羽化功成的实景。先是惊叹,可数息之后,她突地醒悟过来,低咒一声,向那边吃射过去。

短短数里距离,以水蝶兰的速度,飞了不及一半,九天之上,己是金蛇窜动,一记雷火当头劈下。电光未衰。又是接连八道倾泄下来,最后才是云霄雷鸣。九声连爆,几乎汇成一声,惊魂荡魄,撼动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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