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断剑(1 / 2)

自从李珣为云楼揽月车别辟「一炷香」的阵诀法度之后,每隔上几年,总要在此基础上添加一些新的变化,以验证自己禁法修为的精进与否。他也就成为宗门唯一一个允许在宗门云辇上动手脚的三代弟子。

且不说宗主的青睐令旁人多么眼红,只论这宗主云辇的本身。这几十年来,只飞行速度一项,便又提升了近五成。此时从星河赶回连霞山,数百万里的路程,也仅用了八天。

在这几天时间里,明心、星玑两大剑宗的化解冲突的消息,已风传天下。可是,与之相连的,星玑剑宗拒绝参加水镜大会的消息,也如影随形,遍传此界。

各宗门如何应对这一变故,李珣已不想知道。

由于在星河那边耗尽心力,纵然有途中八日休息,他仍觉浑身乏力,待告别长辈,下了云辇,又与几个相熟的师兄弟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到自己的居所,倒头便睡,正应他伤患的身分。

这一觉睡得极好,等李珣体内机能自发调节到一个完满状态时,他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光芒入眼,鲜红如血。

他心中一跳,环目四顾,待看到窗外天色时,才知道正值黄昏,这一觉怕是睡了一天有多。他先抚了下胸口,那里的疤痕更淡了,看起来再过两天,便会痕迹全无。

暗吁一口长气,他翻身下榻,准备梳洗一下。却忽地发觉,楼下有低弱的人声传来。

李珣微微一怔,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绕过客厅,到了书房门口。

这间两层小竹楼本是林阁在止观峰上的居所。林阁死后,只余下李珣一个弟子,便由清溟做主,将这两层小楼送予李珣居住。

李珣对这些外物本不看重,又顾忌着师道尊严,便对小楼一切布置,均依旧例,数十年未曾变过。

而此时,两位客人便在书房一侧的长桌两端,对着几块石板模样的东西指指点点,写写画画。竟然没发现李珣已到了门口。

李珣也没有进去,他只是看着屋中一大一小二人,俯着身子,在桌上你写一笔,我添一画,这似曾相识的情形,在昏黄的天光下呈现出来,竟让他看得呆了。

最后还是正对着门口的小客人发现异样,一抬头,便呀了一声。听了这一声叫,背对着他的那位女修回过脸来,一见之下,清丽柔美的脸上先是惊讶,继而便绽开了笑靥。

「珣师弟,你醒了?」

映着夕阳的光辉,女修温柔平和的眸光似乎直照入李珣心底,而在李珣眼中,这刹那间,对面的玉人竟似发出光来。任他心肠冷硬如铁,此际也不免微眩,迟了一刻才行礼道:「祈师姐安好。」

他的目光很快又转向另一位,似曾相识的清秀女孩儿,此时身披粉色罗衣,梳三丫髻,遍身并无珠翠装饰,可双颊红晕,似乎要融入到残阳光辉里去。看她神情,莫不是……

「婴宁?」

「师父!」

也许是隔得日子久了些,这女孩儿倒不像最初时那般痴缠了,在唤了声「师父」之后,她只在原地盈盈施礼。

然而女孩儿的眼眸中充溢的波光,远比任何的言辞或行为都来得动人,也许她比不得祈碧的温婉雅致,但少女秀美的青春年岁,却是另一番的明丽眩目。可想而知,再过上三五年,这女孩儿会是怎样的一番情韵。

在这一刻,李珣竟颇有些心动。

将这荒唐的念头暂且按下,他冲着婴宁点点头,笑吟吟地走入室内,道:「今天是吹了什么风,祈师姐怎么领着这小丫头到我这里来?」

祈碧嗔怪地看他一眼:「珣师弟!」

「啊?」

李珣一愣,再看女孩儿,已是垂下脸去,倒似有些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能满脸无辜地看向祈碧。心中却在奇怪,好像祈师姐这段日子,心情好了许多。

还是祈碧为他解围道:「师弟你离山数月,还不知道,前几日婴宁已经过了开山的功课,要到启元堂继续精进了。只是眼下并不是我宗开山收徒之时,启元堂里竟没有一个女弟子,婴宁在里面竟没个伴儿,所以,我便让她先住在这儿,等你回来,再行安置。」

「哦,原来如此。」李珣很没新意地回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启元堂?婴宁精进怎么这般快法?」

听出他话中有些关怀之意,婴宁抬起头来,喜孜孜地看着他道:「以前我是筑过基的,我娘亲给我说过,我的天资好,说不定以后有大机缘,便不让我修行他们的法门,却为我寻了一本玄门正宗炼气术……」

说着说着,她应是想起了父母的惨死,神色又黯淡下去。祈碧见她这般,忙接道:「婴宁之前所修法门,虽然粗浅,却贵在正宗。此时一接触本宗法门,先前积累的修行便进入正轨,并无窒碍,根基是打得极牢的。」

见祈碧匆匆说完,李珣自然知道下面说些什么,当即转移话题,目光飘向桌上那些纸笔,还有……石板?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石板,李珣心中大奇。走过去拿在手里,只一瞧,便知道这必是他少年时的手笔,也不知被这二人从哪儿给挖了出来。

见他这般模样,祈碧掩唇轻笑:「怎样?灵竹大师的真迹,历经一甲子之后出土,可是价比千金呢!」

她的心情真的好多了……

李珣心中确认了这件事,脸上也笑道:「当年我将这些玩意儿埋了半个坐忘峰,也亏得你们能找出来。让我看看,嗯,这必是我攀峰四年之后才做出来的,否则,直接打烂了就是,惨不忍睹不说,误人子弟,才是真正可气。」

一边说笑,他一边又拿起石板旁边那些纸张,翻了两篇,就知道这是祈碧正借着石板上的纹路,教授本宗的七大禁制,只是还是玩闹的成分居多。

他找到一篇婴宁的手笔,看了几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旋又平复如初。

可惜了!

李珣心中叹息。他此时毫无疑问,已是禁法宗师的水准,一眼便看出,婴宁虽然天资聪颖,但在禁法一项上,却是缺乏灵气,若要寻衣钵传人,这女孩儿必是不及格的。

虽是这样想,但他却笑而不语,余光一扫桌下,竟然还有一叠半人高的石板,摆放得整整齐齐。他转过脸来笑道:「师姐这段时间真是闲得让人嫉妒,找这些石板,怕是费了不少工夫吧。」

「这回你可猜错了!」

祈碧灿然一笑,指着那一摞石板道:「这可全是你的好兄弟们搬回来的,自从发现了这类石板,他们两个便上下坐忘峰,沿着你当年登山的路途一阵好找,快半个月了,才找到这么多。」

「他们两个?」

看着祈碧发自内心的欢喜,李珣心头却是一紧,他窒了下,方开口问道:「莫不是灵机和单智他们?」

祈碧没有察觉到李珣心中的波澜,浅笑道:「正是,他们见婴宁对这些欢喜得紧,便总会找一些修行的空档,帮我们寻找。到后来,他们两个,尤其是单师弟大包大揽,倒把我和婴宁闲下来了。」

李珣面上微笑,其实却紧盯着祈碧的神情变化,在她说到单智的时候,尤为注意。

让他松一口气的是,祈碧从头到尾,并无半点儿异常,就是说到单智这个名字,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说到婴宁时,投过去的眼神令李珣为之恍然。

原来如此,看祈碧那眼神,分明是将自己在孩子方面的缺陷,移情到婴宁这女孩儿的身上。

李珣暗叹一口气,正要说话,门外忽又传来人声。听着那边笑嘻嘻的声音,李珣与祈碧目光相对,都是一笑:「真是不禁念叨!」

「珣师弟可醒了?」

嘴上说着,灵机捧着一叠石板走入书房,身后单智也如他一般。

两人入屋第一眼便看到李珣笑吟吟地站在那儿,怔了一怔,方一起欢叫道:「总算醒了!」

两人忙不迭地放下石板,与李珣把臂招呼。李珣目光从单智脸上一扫而过,只见他脸皮像是发出光来,大异于之前颓废阴鸷之态。李珣不由赞了一声:「这次回来,师兄你气色可好得多了!」

单智咧嘴一笑,还没说话,旁边灵机已是感同身受地道:「何止如此,师兄他这段时间修为精进极多,明松师叔也常常称赞呢。」

「哦?这可这是好事情。」

李珣嘴上说着,心中却越发奇怪,难道是上次那些话,将这小子吓醒了,助他破了魔障?正思虑间,便听得单智笑道:「这还要多亏珣师弟多次点醒于我,嘿嘿,只恨醒来太迟啊!」

这种自嘲语气,越显他不仅在修为上,在心性上也有精进了。可是李珣总觉得有些古怪。而这时,单智的目光越过他肩膀,在祈碧身上一转,与李珣相握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这点变化当然瞒不过李珣的眼睛,不过接下来,单智的表现便让他很吃惊了。这家伙收回目光,然后竟向李珣眨眨眼,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李珣马上明白,这中间出问题了。

此时祈碧已经微笑道:「今天你们收获的可真不少,挖了几处?珣师弟,你来看看,这些是你什么时候的大作?」

李珣闻言拍拍单智的肩膀,顺势转身笑道:「什么大作小作,让孩子看着玩玩吧。」

一侧灵机笑道:「我曾听珣师弟说,这些石板足有数千片,正好他回来,找个空闲,让他自己挖去,没来由地劳累我们,算什么话!」

这边说完,单智也起哄:「还要有个时限才成。否则拖个十年八载,我们找谁哭去?」

看他们闹得欢,李珣忍不住想笑。不管这哄闹的场景有多么拙劣,在这一刻,他收获的,是难得的轻松。

笑声中,他脑筋一转,干脆提议道:「这样吧,我一会儿去向师祖请安,若是那边儿没什么吩咐,明天我带你们去坐忘峰上玩耍。毕竟你们都是走马观花,不比我这一步步走上去的熟识地理。」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婴宁,道:「那些石板之类也就罢了,据我所知,峰上有不少宗门前辈留下的修行洞府,那上面的封禁才真的有点儿意思。」

此话一出,灵机与单智都是击掌叫好,倒是祈碧眉头微皱。

李珣见她这模样,脑子里只一转便明白过来,紧接便笑道:「便是不去打扰前辈洞府,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佳景去处,此时正是冬日,固然没有绿叶香花之类,但千峰簇白,银涛雪浪,也是极好看的。」

旁人只道是他卖力推介,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只有祈碧心中微讶,没想到自己只因为「前辈洞府」之事稍有触动,便被李珣看了个通透。这后半段话,分明就是对她说的。

说到这种地步,祈碧又怎会拒绝。

当下,见时间已是不早,众人便订下时辰,与李珣告别,去准备明日的行程。只有婴宁这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李珣,一脸的无措。

李珣怔了下才明白过来,这女孩儿近日来都住在这小楼里,可眼下主人回来了,她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李珣见这情形也觉得头痛。男女有别,以谨慎计,是绝不能让女孩儿留在这儿过夜的,可要是真说出口来,又有些不近人情。

正苦恼之际,祈碧终于投桃报李,微笑道:「这样吧,我师父很是喜欢婴宁的乖巧,不如我带她去,安顿几夜总是可以的。」

祈碧的师尊明如,是宗门二代仙师中,性格最温和的一位,且向来是最照顾小辈的。对这提议,李珣当然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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