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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香草这一年31岁,距离哥哥离开日本已经二十多年了。

当初妈妈说哥哥走了之后,不会再回来。妈妈说得如此笃定,她甚至对妈妈产生了恨意,好像哥哥最终没能回来不是因为那个叫幕阜镇的小镇,而是妈妈的一句类似诅咒的恶毒话语。

而后妈妈在自己十六岁那年也走了,香草告诉自己妈妈离开了只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只是因为自己能养活自己了,能养活自己不是找到了工作之类,毕竟自己才十四岁。也不是因为遇上了好心人搭救一类,毕竟父亲死后,什么叔叔,伯父,也都疏于联系。之所以能养活自己,纯粹是因为日本战败了。那时她只知道有一群年纪和妈妈一样大的阿姨会照顾自己,餐桌上突然有了洁白,香气四溢的饭团。后来又有了秋刀鱼,味噌汤。再后来,居然又能上学了,其实她在战前上过几年学,后来成年后,又补念了几年,也总共上了6年学。日本战后突然掀起了学习英语的热潮,那些男人们说,打败他们的是说英语的西方人,学习他们的语言是为了了解强大的对手。于是她白天上班,晚上就在一个夜校里上英语课。

夜校里的英语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国女人,有着可怕而美丽的容颜。瘦削的脸庞,高耸的鼻梁,精巧迷你的鼻翼,金黄色波斯猫一般的头发遮盖了额头,下面深陷的眼眶中,嵌着一双蓝灰色瞳孔的眼睛。每当香草说对了一个单词,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寒冷而肯定的锐利目光。老师总是早早地来到教室,抽着烟看着空空的课桌被一个个匆匆赶来的成年人填满,她看着他们时,毫无好恶。她的教学,枯燥而实用,她的表情,美丽而可怕。从那时起,香草就笃定地认为,这个民族的人是冰冷而美丽的,日本之所以战败,应该是主动站在冰冷的对立面——太多愁善感了。

会读书写字的木村香草喜爱旅游。从能用劳动赚钱开始,她就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到附近的城市短游,毕竟小田原城的樱花对香草来说,早就见惯不怪了。一开始还只是在箱根,南足柄,二宫町,秦野看看山,看看湖,渐渐的就走远了,东京山梨千叶,再后来静冈,名古屋,神户,京都奈良。她一个人背着她的小皮包,走遍了附近的山川湖泊。周五下班后,她总会消失不见,周一早上才会重新出现在岗位上。即使后来她换了工作,依然我行我素地游山玩水。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神奈川县的阿部问香草。

“我?找什么?”香草睁大着眼睛看着这个当过海军的阿部。

“嗯,旅途中的人,一定是在寻着着什么。”

香草害羞地笑笑,她奋力地思索,希望能找到一个答案,然后把自己的行为完美地赋予上去。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见过世面的阿部的发问。

”找……找安静吧。“

阿部笑了笑,只是看着香草没说话。但香草觉得阿部像是能看穿自己似的,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要不是阿部,自己应该不会遇上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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