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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香山接到命令,要南下去缅甸。

秋野正集结人数,至于县城,会有波田支队的年轻人来接管。木村知道此去缅甸,无外乎死路一条,但他并不怕死,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妹妹还未成婚,自从自己入伍后,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先是父亲得了肺病,然后母亲又再婚了,他心里唯一记挂的人是年纪尚小的妹妹。把生死抛在脑后,又见惯了士兵们的胡来,他自己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作为士兵,自然是不会有善终的。但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国家,而且是个炎热而落后的国家,漫山遍野的挖地道,躲空袭,这既无聊又危险。他站在修河边抽完一根香烟,就跨上马,随着秋野的车队,离开了这个驻扎了几年的县城。

部队行军很慢,香山猜测秋野和自己一样,也对此次转调充满了犹豫,所以磨蹭着想尽各种办法拖慢速度。

走了两天才到幕阜镇。看着幕阜山那高高的脊梁,和顶上金光照耀下的一点点积雪,香山突然想起日本。他决定再去那黑黑的湖水看一眼。

“保长在哪?”秋野勒住马,对着香山喊了一声。

“这里……应该没有保长了。”香山想起往事,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随行护送的伪军看来也不熟悉此地,他拿过维持会的记录,对秋野说:“这里的保长叫……叫董……董戟。”

“他早就不是了。不用麻烦了!”香山不耐烦地打断他。

“不是的话,也因该知道接待一下。去喊他来。“秋野对伪军说。

香山把马绑在戏台子边上的大银杏树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就看见伪军带着一个十分苍老丑陋的光头男人,香山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那男人头上应该是长了癞子才会不得已把头发全部刮掉的,他甚至不想靠近他。男人身形佝偻,胡子肮脏花白,瘦得像一堆柴火,他低垂的头颅和双手姿态奉承,然而眼睛里仍然是中国人隐忍的恨意。当男人的目光扫过自己时,显然认了出来,那恨意更深,更浮于表面。

香山正想找个什么理由,让自己那佩刀出鞘,然后砍下这个丑陋男人的头颅,这样自己就会远离那种厌恶感。你看他过的那般困苦,贫穷,定是与疾病和饥饿做了过多的斗争,还要和心里的恨意纠缠,他能活到现在的确不容易啊。香山摸了摸刀柄,指望着董戟会做出什么歇斯底里的举动,这样他好高高地举起自己那把廉价的武士刀。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孩子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香山知道那定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他还记得她煮的米饭,和小野鱼。那是美味而令人怀念的战时记忆。如今他不敢再吃她做的饭了,那里面的憎恨和厌恶一定会渗透进每一粒米。她都不需要掺砒霜,也能将自己毒死。那女人的面孔依然清晰,只是厚厚的棉衣包裹之下,都能看出她已经比过去瘦了一大半,那孩子更是模样凄惨。他的额头很大,脸盘很小,眼睛鼓出,鼻子只有一丁点大。香山突然摸了摸口袋,他期盼自己还能有一点儿糖,可以假模假式地哄骗一下这满是仇恨的村野饥民。但是自从43年后,物资已经变得匮乏,日本军人也只是能吃饱而已。

他突然后悔当初没有将他们杀光,也许那样自己就不会经历今天的一幕。他在心中祈求秋野不要提出去他家吃饭这样莫名其妙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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