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偷偷窥视的长生,眼睛顿时被水迷住,低声惊叫出来。

他丢开茶碟,抓住长生的肩膀,将她拖了出来,右手按住她的咽喉,左脚踩住她的肩头。

一瞬间,长生跟条死鱼一样躺在了他的脚下。

而且更加可恶的是,对方根本还没有起身。

长生躺在地上仰望着他,自知自己躲在人家马车里理亏,便只能默声不语,静观其变。

她微微抬眼,看见这个制住她的人的面容,乌黑深邃的眼,高挺笔直的鼻,紧抿的薄唇不自觉便显出一种桀骜不驯。

八贤王李赫,是本朝皇室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连前朝王上都赞叹,“世有李赫,方能安定”。

他身上是玄色的锦袍,绣着精致的回云暗纹,这番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倒是越发显得疏淡。

传闻中尊贵极致、繁华顶端的人,谁知却是这样冷淡气质。

稍时,长生平稳了呼吸,殊不知两颊还是微微泛红,“八贤王何不助民女一臂之力?”

言出,李赫倒是很意外一般,嘴角噙着一抹笑,问她:“女扮男装?你是谁?本王凭什么又帮助你?”

长生微微一怔,她走过那么长的路,一直掩饰得非常好,从未有人觉察过她是假扮男人,现在却被他一眼看穿,并且,还被这样嫌弃的目光打量着。

日夜奔逃,连日奔波,她确实形容憔悴。

衣服干了又湿,皱巴巴贴在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那张脸更是枯槁苍白,头发披散凌乱,狼狈无比。

里面的响动早已被人察觉,外面有人轻叩车壁:“王爷。”

李赫“嗯”了一声,说:“没事,退下吧。”

外面便没有了声息。

马车依旧平稳前进,他平淡地问:“什么时候上来的?躲在我的车内干什么?”

长生睫毛微微一眨,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托词,就在一瞬间,她选定了面前最简短而有说服力的那一条说辞,轻轻咬住下唇,直视着他的双眸,郑重说:“民女是李承山之女李长生。”

姓李的?

李长生?

李赫想起自己多年前似乎在宫宴上见过李承山,模模糊糊间感觉还有些印象,“听闻李家最近可不太平,那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

“因为……因为本来我要进宫就我的父母的,他们完全是被冤枉的。但是海捕文书已经下了,我一见别人就要露馅,情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车内,希望能趁机离开,谁知……却被抓个正着……”她脸上为难又羞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强硬着头皮才能说出这一番话的,一种不经世事的惶惑模样。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李赫靠在锦垫上,神情冷淡,“那么你进宫做什么?你父母可是在大理寺。”

长生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毫不犹豫:“民女父母确实在宫中。”

“你叫李长生,”他冷笑着,甚至不看她一眼:“排行第一,身长,天生表示聋哑人。父亲李承山,原籍儋,会昌二年开始赶考进京并谋得一官半职;母亲杨氏,原京城大家族杨家独女。至于之后娶的崔氏,生的李悠宁……”

长生没想到这人居然能对一个小小官吏的所有资料如数家珍,一时怔愣,然后只能说:“其实……王爷只要肯让民女进宫便好……接下来的,民女自有打算。”

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他却假装不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继续说出下面的话。

她知道这个人已经洞悉一切,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立即替换上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说:“民女在宫里有认识的人,所以对于父母亲被关的位置一清二楚……王爷只要把民女放在一个没人的位置便好。”

“那么,既然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何必不把这些告诉管你案子的长官?而选择一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严重境地的选择——躲在我的马车上?”

李赫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小几,那指尖缓慢的起落似乎击打在她的心口上,让她又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冷笑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话:“所以,你必定需要掩盖一件事,这件事比你冒充我的近卫军还要严重,甚至比被当成刺客当场处死更严重。”

她默然,时势比人强,她本就是冒险行事,如今被人抓住,也是无奈,只能等待着他的判定。

“李承山这人我了解,让他杀个人怕是比登天还难,更别说杀那么多人了。”

他见她低头无语,只有浓黑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抵死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说:“把你的左手伸出来。”

她咬住下唇,将自己的左手掌心朝上,慢慢伸了出来。

“每个人的手,都记载着他一生至今所做过的一切事情,别的东西可以隐藏,但你的手却绝对无法隐藏。”

他半低着身子靠近长生,附耳:“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但世间真相的揭示,不在于敢不敢,而在于能不能。”长生轻声说:“王爷肯定听别人讲述过,定会这桩案件必定惊心动魄又牵连甚广。但我想,只要真有人敢去查,必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李赫并不回答,只问:“你既然到京城来伸冤,那么该有确凿的证据,知道你家灭门仇人是谁?”

“我……”她沉默着,微皱起眉头,“事发后我就被认定为凶嫌,只能潜逃在外。但只要王爷帮我,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

他微微扬眉:“这么一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当年在都城时,倒是被称为小神医?”

“……是。”

“那可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十多岁就可以行医救人,怎么如今连自己仇人都找不到?”他唇角上扬,淡淡一点嘲弄,“连自己的冤屈都洗刷不掉,还敢大言不惭让本王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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