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赛博幽灵的虚幻之歌(5)(1 / 2)

“公孙策公孙策”

绮罗先一步出了门,在房间门前呼唤了两声。公孙策说马上就来,但他还在和大家商量正事。她故意踏了踏小皮靴,想弄出更大点的动静作为提醒,但宾馆的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酒红色的毛绒将她闹出的那点小脾气都吸收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绮罗又耐心等了一阵,公孙策还不打算出来,她气呼呼地说道:“真是的!我先走了!”

她背起吉他,赌气用能力将自己隐匿起来,独自走入了电梯。这家伙对谁都一副体贴温柔的样子却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要么犯傻要么拖拖沓沓。那些谈论和猜测就这么重要吗,非得把不高兴的女朋友晾在一旁自己在那谈谈谈……

想到这儿绮罗微微一愣。那些事情就是很重要啊,牵扯到一个州乃至一个国家的安全,与之相比一个女孩心情不佳又算得了什么?她有什么资格要求大家放下正事优先来关怀自己呢,那不就成了无理取闹吗,像电视里专给大家添麻烦的娇气女人一样。

然后绮罗发觉自己想多了,她其实没给大家造成困扰,因为谈正事的时候有她没她都一样。她总也跟不上那些大计划,理不清敌我双方的弯弯绕绕,前几天和谈时大家应该都在思考对方的情报是真是假,而她在想世界就要毁灭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就这样慌张地想到最后和谈结束,期间一句有建设性的发言都没有,担当着完美的气氛组。

其实有她没她都一样。

绮罗难过地低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了,别自己让自己难受。她背着吉他走出宾馆,在陌生的街头晃荡。音幕城里到处都是全息投影,紫发女明星的写真与视频浮在公交车站牌和橱窗周围,每到一处都能看到阿莉尔的广告、阿莉尔的节目、阿莉尔的歌……她走在五光十色的都市里觉得自己走进了大迷宫,到处都是那女人不屑的目光,每一句歌词都是她的嘲笑。

绮罗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她背着吉他奔跑,在拥挤的人流中逆行,跑向远离市中心的方向。她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那片绚丽的街道,进了一条朴素平实的石板路。

这儿与霓虹灯下的市中心像是两个世界,路上行人不多,道路两旁是老旧居民楼,建在街道中心的石质教堂散发着安宁的氛围。路上少有声音,出奇安静。绮罗松了口气,在街边随意坐下,拿出吉他。

她想起自己正式出道前的生活,初中的时候她就常在街头唱歌,赚不到钱但总能收获好心情。想到这儿女孩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她暂时解除了隐身,拨动吉他弦,准备开唱。

“你好?冒昧一问,你有视听许可证吗?”

低沉的男声传入绮罗耳中,平稳的声调中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古板与严厉。绮罗下意识紧张起来,这声音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一个穿紫色教士袍的男人正缓步走来,眼中带着长者的关切。

“我是瓦罗·佩塔尔,公教会宗长。”紫袍男人主动亮出证件,再一次问询道,“请问你有许可证吗?”

“许可证是什么?”绮罗呆呆地反问。紫袍教士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和她说起音幕城的现状。

“……所以如果你想在外歌唱,你需要考取高级证书。亦或者你该去专业设施,影像馆或者教会。”

瓦罗不厌其烦地做完说明,发觉那女孩脸上浮现出一种混着愤满与不满的复杂表情。

“可这多不公平啊!市中心那边四处都是视听广告……”

“市中心有全州最好的防护力场,但这条街上没有那么好的防护设施。”瓦罗板着脸说,“我没有吓唬你,上周刚有一个年轻人闹出了事故。他以为自己水准足够了偷偷开唱,结果那歌声炸毁了一栋平房,让他自己也毁了容。”

绮罗脸上的愤怒像泄了气一样流失,换成了澹澹的失落。女孩小声抗议着:“可这很不公平啊,凭什么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歌唱……圣者看到了也会生气吧……”

瓦罗缓缓摇头。宗长在教会中是高于教堂神父的中层管理,他的辖区是整个实音之州的教会势力。他刚视察完本市的教会已深感疲倦,但常年担任神职人员养成的本能还是让他不厌其烦地开始说教。

“如果你在课程之外多细致读读圣典,你就能从中找到圣者的看法。”绮罗的通用语很流利,瓦罗以为这女孩是个合众人,“圣者说:‘莫要沉醉于虚幻的美好,在劳作中寻回现实的重量’,他鼓励人们不要一味追梦,而多正视现实生活。”

“圣者怎会这样说呢?”

瓦罗皱眉,心想这女孩在历史课上大概也没好好听讲。他不觉得奇怪,这样的年轻人在实音之州多了去了。

“因为在古代有许多人沉醉在歌声里忘却了现实。千年以前实音之州是个靠歌声决定地位的极端地区,人们靠歌唱耕种,靠歌唱建筑,一切几乎都能用歌曲完成,歌唱家与艺术家成为了手握力量的统治者。你想那时的社会是多么异常?所有人都想着做歌手,却忘却了眼前的生活,忘记了许多事情他们不靠歌声也能做到。”

绮罗不满道:“可现在又不是古代!”

“事情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对幻想的狂热。”瓦罗严肃道,“你们这样的孩子总想着要当歌手,靠歌与艺术出人头地,养家湖口。可你们总不愿去正视一个现实,那就是以艺术谋生仅是少数人的特权,而大部分业余乐队的歌声少有价值可言。”

绮罗抿起嘴唇:“您说得太刻薄了,您根本不了解这个领域。”

“我在说现实啊,孩子。就算没有视听许可证,这座城市里的明星也不会多上几个。我每每看着那些孩子花费大量时间去排队、去考证,都会为他们感到心痛。他们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啊!那些时间本能用于、用于锻炼、去做更多有益于人生的事情。可等到他们幡然醒悟时已经晚了,青春年华已被挥霍了,同龄人有了工作和家庭,他们还抱着吉他和贝斯因明天的伙食而发愁……”

瓦罗没有说完,因为那女孩已不告而别,背着她的吉他匆匆离去,背影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倔强。他想起教会门口等着借场子的长队,愈发无奈:“唉!梦想害人。”

啪,一滴雨珠落在石板路上。雨开始下了,瓦罗匆匆走回教会避雨。灰色的石子路在雨点的击打下染得昏黑,阴沉的雨中刮来阴冷的风,像是故事中的鬼怪徘回。

·

“大小姐你那边找到绮罗了吗?!”公孙策发问。

“手机打不通,时雨零在准备寻人术式。”

公孙策奔跑在音幕城的街道上,他一遍遍探出念动力扫描都市,可无论怎样探寻都无功而返。绮罗很可能将自己隐匿起来了,她是遇到了危险还是下意识的防护行动?出手袭击他们的会是谁?阿莉尔·卡拉什?但那女人明明还留在家族大厦内……

公孙策停下脚步。雨开始下了,不知不觉间街上的行人消失,好似在大雨落下的一刻世界就被划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区域,而他踏入了无声的一端。这里没有行人只有落雨,雨珠中踏出一只泥泞的雨靴,戴曲棍球面具的魁梧男人站在街道另一头,手中电锯嗡嗡作响。

“……我遇到了惊悚惧魔。”公孙策眯起眼睛。

“你认真的?”时雨零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亲手把他挫骨扬灰了他这都能活?”

“认真的。你那边怎样?”

“遇到点小麻烦,马上解决。艾兰迪亚说这是靠环境达成的陷阱术式,让你破解前想办法停雨。”

公孙策将电话放回兜中,本应死去的惊悚惧魔从雨滴中踏出向他挥动电锯。公孙策的右臂变化为铁灰色的炮管,他面无表情地挥动手臂,义体炮管撕破雨滴狠狠砸向电锯男人的躯干,将他一瞬击溃为无数雨滴。

他反手甩出一条虚幻的灰蛇,令虚言印在雨中游走。不死身的惊悚惧魔再度扑来,公孙策的指尖燃起一点灰色的涅炎。

“滚。”

·

都市另一侧,时雨零随手捏碎通讯符咒。

时明时暗的灯光照亮了一双尖头皮鞋,体型瘦小的男人穿着浮夸的白衣站在路灯下,他的脸上用七彩的油墨画出一张笑容。另有一个诡异的纤细人形站在高楼顶上俯视,它那黑紫色的肌肤如钢铁般冰冷又如刀锋般尖锐,雨珠在触及它时被砸得粉碎。

“嘻嘻嘻!我们被小瞧咯,傲慢魔偶!”白衣男人发出难听的笑声,“她说我们是,嘻嘻,小麻烦呢!”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欢愉魔徒。”高楼上刀锋人形低头,发出无机质的冰冷声音,“傲慢与自大会令她们懊悔万分。”

秦芊柏一言不发,已提着刀走上前去,艾兰迪亚出言提醒:“请小心,秦小姐。他们的力量强于曾经的惊悚惧魔。”

“我会速战速决。”

雨幕中激突再起,所有船员均陷入战局,无人知晓绮罗的踪迹。

雨势渐大。

·

启明星号的所有成员均被剧团演员拖住,偌大一座城市竟再无援手。

转生无用,拔剑无法,纵以涅炎剑气焚尽都市,“信息生命体”仍在陷阱之中。“执剑人”当机立断派蛇身去寻游侠协助,可惜此次攻势不止恐惧之雨,更有迷乱之音。即使“游侠”瑟薇丝令雨势停歇,陷阱仍然无法可破!】

·

绮罗又将自己藏了起来,她站在服装店的屋檐下方,独自一人躲雨。雨水滞留在街边化成肮脏的镜子,映照着女孩难过的脸。

她出来时太过匆忙了,光想着背上吉他却忘了带伞。可跟公孙策出门一向不需要雨具的,他的念动力总是很方便能帮大家遮风挡雨。想到这儿绮罗的心情更低沉了,她遇到事情总还想着拜托公孙策帮忙,她依然没法靠自己做到什么事情。

瓦罗宗长的说教绮罗听到一半就跑掉了,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从前听得太多太多。那教士和她的父母是一样的人,古板到不通人情,一张嘴就是现实就是大道理。每次听他们说教绮罗都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些话就像一道道透明的墙将人生路堵的死死的,世界看似一片宽阔但往哪儿走都会碰壁,只能老老实实走他们为你选择的路。

有一次绮罗实在没有忍住回嘴说人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随即而来的就是越加恼火的训斥。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成功呢?你以后养活不了自己该怎么办?你父母老了还想指望你赡养呢,你这样一意孤行到了几十年后我们又该指望谁啊?这样一通话语砸下来纵使有再大的不满也说不了了,再说就是不懂事不孝顺无理取闹了,于是脸上就一片木然,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感情,仅是点头称是挤出懂事的笑容,说爸妈你们说得对我明白了。

现在想想真可笑,再过20年可能连世界都要毁灭了,都这时候了她还在想什么梦想。

绮罗愈发觉得憋闷了,胸口像喘不上气一样难受。她摸出手机,想找大家说说话,随便谁都好。

手机屏幕亮起,右上角显示无信号。

绮罗瞪大了眼睛,姗姗来迟的警觉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大脑。这里是实音之州最大的城市,这儿怎么会没有信号?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失去了通讯?公孙策一向小心谨慎向来都对她多做防护,他怎么会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出门,到现在还没一声联络?

滂沱大雨落向大地,白色的水花激起沾湿了小皮靴的表面。绮罗这才注意到街上不知何时变得空无一人,雨中一个行人都没有,世界空空荡荡得像是只有自己。绮罗慌了,她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情况。她顺着记忆中的道路回头,一直往大家居住的宾馆跑去。

她不敢坐公交车也不敢去地铁站,隐匿状态中没有敌人能立刻发现她,因此才更要小心行事不能自投罗网。敌人用大范围的精神攻击就是来专门针对她的,绮罗知道自己身边什么防护手段都没有,一旦被逮住就要落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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