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1 / 2)

李浅慧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大年初二,他去了政委家拜年,回来的时候董文武家那小子董锐也跟着一起回来,两人在阁楼上的小房间聊到深夜。到大年初三,就看见他如坐针毡地,心不在焉。

“妈,我明天要去趟宜昌。”

”哦,要不要买点东西?“

楚离摆摆手,”我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你们没有联系吗?“

儿子摇摇头。第二天一早他沉默着,没有带任何行李,登上了去宜昌的列车。

他靠着硬座的椅背,心绪混乱,曾经和陈思一起走过这条路,此刻恍如隔世。那曾经漂浮的云朵,幻化出无尽的故事,他不曾关注。那铁路旁的良田,奔跑着土狗,驻足遗忘的黑色耕牛,他不曾关注。那高大的杨树枝丫里,黑色的巨大鸟窝里,不时飞起的过冬鸟,张着巨大的翅膀,为寒冷清冽的枯芜,增添着光彩,他不曾关注。那远处山峦上白白的积雪,把阳光反射成金辉,打在车厢玻璃上,他不曾关注。犹如朝圣者,急切的盼望到达麦家,以求心灵平静。

宜昌的冬天仍然寒冷多雾,而他却轻易地找到那栋在高处的两层楼房。路面的碎石由于凌乱无则,显得不详,白杨树长高了许多,树叶掉尽,灰白的枝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香樟和桂花依然碧绿而盖,却让小路变得静谧,幽暗无光。一眼望见那盖着棕色瓦片的屋檐,拱形的窗户里没有了那暖暖灯光,瞬间没了生气。山楂树的树枝已经长出了围墙,如同风化了的骨骸。走近才发现连大门也令人失望地紧紧关着,透过铁门的缝隙,可以看出院子里有一堆草木灰,被雨水充散后,和泥土混在一起到处都是。或许是草木灰的肥沃,野草已经长至齐膝高,在霜雾中发黄,但顽强生长甚至蔓延到车库深处。令人欣慰的是那辆蓝鸟轿车居然安静地停在车库里,只是车身已被灰尘均匀覆盖。客厅的门上残留着些白色的纸片,像是被贴好又被撕去。楚离定睛观看,才发现几乎每一扇门上都有着残存的纸片,有些黑,有些白。

像是办过一场丧事。

楚离伸出手,紧紧地抓着冰冷的铁门。反复地查看院子里的每一寸土地,这种不详的猜测变得更加接近事实。他看见在山楂树的相反角落,有一大堆深红色混着泥土的鞭炮碎屑,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香炉,上面插着几根燃尽的柱香。是陈静的葬礼吗?他从口袋里拿出被体温烘暖的手机,找到陈思的号码,再一次丝毫不抱希望地拨了过去,得到冰冷的反馈——”您呼叫的号码已停机。“

克制着自己破门而入的冲动,楚离围着楼房转了几圈,又走到背后高些的山坡处,他只是想从每个角度看看楼房,哪怕有一丝生气,都将是对自己此行的最好回报。他越走越远,也无法找到一处可以静静观望的好去处。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那栋半山腰的房子都显得落寞寂寥,他找到一处面对夕阳的平坦之处,仍由余晖照面,一直望向远处玉带一般的长江。那江面上的波光,如此闪耀,无帆的几尾船穿梭于两岸,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如果要了结此生,那安息于此必能悠然长眠。

天黑到路难寻时,从山上走下来,路过那幽暗的小径,水气开始渐渐升腾,犹如步入神秘的花园。而冲破雾气带,又像回到人间。对面依然有热闹的拍档,燃起烟火,猜拳拼酒的人新年伊始就开始浪迹在此。楚离找到一处宾馆,服务员担保那里房间的窗口能在雾气消散后窥见江面第一艘驶过的驳船。她不知道男人想要的是另一个窗户能看见山间小楼壁炉燃起的第一缕炊烟。

在宜昌待了两个晚上三个白天,终归没有等到那一抹炊烟。然而期望落空后胸间的空旷,瞬间又被思念和遥远的期待填满。他乘坐大年初六末班火车回到武汉。李浅慧不闻不问地为儿子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楚离看着母亲混白的头发,明白了三十岁男人那亘古不变的”而立“是多么的众望所归,却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心生歉意。饭后,冷雨开始淅淅沥沥地砸向瓦片,窗檐,董锐夹着公文包敲开了房门,除了将那叠由张世诚给自己的A4纸送回,并带回了消息——夏鸿飞在张世诚的那个QQ群里。由此可猜测,陈静身体的某一部分,也许并没有像被两年前执行死刑的钱朗坤和医生两人抛弃。董锐说通缉令已经下达,由于他最后活跃的地方是湖北,孙雷已经不是负责后续行动的人选了。

“人已经走了两年了,你还没放下吗?”

“还好没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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