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2)

陆承武拗不过孙亚威,买了去东莞的票,何田田有个条件,必须带她一起去。

其实陆承武还有一周的班必须上,否则扣工资是小事,受处分倒是有可能。劳动法也好,职业道德也好,都约束了辞职的人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并且要妥善完成工作交接。否则主管或者说招聘方是有权利拒绝辞职的。孙亚威实在抽不出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培训陈池,只好打电话给陆承武,软硬兼施,后者才答应。

何田田十分紧张,跟研究生导师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好在年后课程不算十分紧密。她虽然年年都出国旅游,却都是和闺蜜,或者和家人一起,大学的时候则是跟陆承武,总是有人陪着,并且都是去的发达国家。这东莞,真是自己第一次。其实别说东莞,厦门,海口,北京,成都,重庆,西安,等等这种国内热门的城市对她来说也许比东京和纽约还要陌生。这不仅仅是她自己,几乎她的闺蜜也是这种情况,自己这个圈子里出国旅行更为平常。去东莞的事,父母也并不知情。

于是格外忐忑。但是她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不捍卫爱情,也许将来要后悔了。其实她心里还有个隐秘的期待,想见一见那个女孩。虽然阿姨一个劲儿的说她土气,没文化,可她想亲眼见一见她,能把陆承武从她身边抢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想看看陆承武这一年多生活的地方,和他身边的人。

东莞没有机场,所以只得坐火车。火车票是黄晓荃买的,虽然她主张坐动车到广州再转车到东莞,这样何田田可以少受点罪,可陆承武说这就等于脱裤子放屁,没任何必要。从广州去东莞转车很麻烦,而且上海到东莞的卧铺并不会太难受。然而在火车上,何田田还是被卧铺车厢里的汗臭味,脚臭味熏得脸色煞白。陆承武看她的脸色连连责怪母亲没有买到软卧票。而何田田永远不会知道,陈静坐在硬座上哭了一个晚上才到东莞的。

晚上何田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下铺的陆承武居然响起了阵阵鼾声。窗外向后奔腾的路灯,放佛是一个个巨人,正注视着自己。旁边的城市逐渐隐去,灯光越来越暗淡,最后只有零星的村落发出一点两点的亮光,然后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城市,火车有时候停靠车站,一些人匆匆忙忙的提拎着行李挤着上车,另一些人慢腾腾的从暖烘烘的车厢里义无反顾的进入寒风里。然后又是一片漆黑。数不清过了几站,再也不见雪花,来人也不会呼吸的时候冒出热气腾腾,应该是离亚热带越来越近了。

她不再看窗外,把头探出床铺的边沿,枕着冰冷的铁扶手,看着下铺昏睡的陆承武,瘦削的侧面,白皙的皮肤,心里涌起一阵激动,自己从来没有为别人做过这么大的事。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没有什么事是需要这么费尽心机的。为了他自己甘愿放弃一切,年轻的时候或许就应该这样轰轰烈烈。这次如果自己懦弱了,什么人将来都能从自己手里把他抢走。即使闺蜜劝说“上海这么大,你还盯着一个人?”可使上海虽大,但是她何田田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一个陆承武,她无法舍弃那么多年的感情,一想到他曾经在宿舍楼下为自己点蜡烛,为自己唱歌,为自己送花,陪自己过生日,一起去东京看樱花,到香港太平山看夜景,流连在外滩彻夜不归,她就感动的热泪盈眶。自己才二十三岁,可那是自己全部的美好回忆,没了陆承武,真的无法好好过下去了。世界上也许有比他更好的,但不会有比他更适合自己的了。

不知道路过了哪里,何田田看见了清晰如银盘的月亮,今天是上弦月,细细的如钩,自己也已经忘记车厢里的脚臭味,汗臭味。火车轰轰隆隆的晃晃悠悠,把自己带向哪里?看了看表,现在一点十五分,拿着手机看了看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只有QQ群里聊的不亦说乎,大学生也好,研究生也罢,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聊不完的天。她的寝室总共住了四个人,全部都是上海本地人,按理说完全可以住在家里,可毫不例外都是为了躲避父母的监控,才住进了寝室里。另外三人都有了男朋友,每到了周末就开始出双入对。有时候会突然彻夜不回,第二天回寝室的时候脸上都会红光满面,那绝不是化妆品的功劳,而是爱情的滋润。渐渐的,她们不再避讳,话题也开始涉及到性,有时候已经大胆到细节全盘托出,何田田从来不参与她们的谈话,心里除了矜持,更多的是自己毫无经验。每次听得脸红心跳,只好侧过身去。姐妹偶尔友善地打听自己和陆承武,她只得故作姿态,说就那么回事。陆承武曾经多次向自己提出抗议,而她只说:“等结婚了,就都是你的了。”她的心目中,性是圣神般美好而需要仪式感的人生大事,她不会像姐妹们那样在随便的一个快捷酒店或者出租房里对一个男人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最爱的人也不例外。她看过很多书,里面对性的描写让自己更加期待,却又更加害怕。期待是那种沉醉的美好一定是终身难忘,欲仙欲死的。害怕则是担心事实并没有那般美好,然后自己永远都不会期待了。而这次,自己像是终于准备好了,她暗暗决定,要献身于他。她希望自己像张爱玲的笔下的流苏一样被柳原在一个突然的机会里抛掉一切的爱情计较,不顾一切的占有自己。看着窗外的跟随着火车的明月,想起那段话“流苏觉得她滴溜溜走了个圈子,倒在镜子上,背心紧紧抵着冰冷的镜子。他的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嘴。他还把她往镜子上推,他们似乎是跌到镜子里面,另一个昏昏的世界里去了,凉的凉,烫的烫,野火花直烧上身来。“

不再等了。她要为爱献身。

迷迷糊糊的被陆承武摇晃着醒来,赶紧背对着他拿出镜子,用湿纸巾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起身去洗漱。火车的卫生间里挤满了人,有些人一边刷牙一边干呕,有些人不断的吐口水,有金属冰冷纹理的地板潮湿不堪。廉价的牙膏的气味直冲面门,一切都显得那么糟糕。终于轮到自己了,所有水龙头的水都很小,而且冰冷,水池底部有些泛着绿色的口水和牙膏。何田田一阵反胃,但还是克服着把牙刷好。再用牙线剔了剔牙。她喜欢用一次性的化妆布洗脸,化妆就不太方便了,她扭头看见一帮人都在盯着她,想想自己也已经占着水槽蛮久了,只得回到座位上再收拾自己。陆承武手里拎好了东西,告诉她马上就要下车了。何田田扭头看了看窗外,火车还在滑行,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外面一片荒芜,像是还没有被开发好的农村。心里嘀咕着,这个地方怎么会对陆承武的前途有任何好处呢?来这里的人应该都是文化教育比较低的人吧?哪里能和上海相比。火车继续减速,直到完全停了下来。走出车门,一股暖风吹来,空气里有些不友好的味道,即使上海的空气也不好,但是也比这里好多了。唯一欣慰的事,真的一点也不冷,好像可以穿裙子了。心里马上盘算自己到底带了几条裙子过来呢?

上了出租车,陆承武一个劲儿的普及东莞发展有多快,这里有哪些世界500强,几乎所有的制造型企业都能在东莞找到。说了一堆企业的名字,什么三星,索尼,日立,雀巢,住友,步步高,台达,伟创力,TTI,富士康,包括他们公司TMK,倒是诺基亚和华为自己比较熟悉。

何田田反驳说:“既然这么多这么大的企业为什么道路这么破,空气这么差,水这么黑呢?”

不甘示弱的陆承武反驳道:“上海闸北浦东也有破路,冬天的时候雾霾也很厉害,有时候还爆表了呢,黄浦江的水也不清啊!”

何田田马上脸色拉下来,瞪了瞪他,“我看你的心还是喜欢这里。你是不是没有想好啊?”

“没,没,这不是跟你介绍介绍吗?你好歹也要在这玩一个礼拜的,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好?”

“谁想要了解这个破地方啊!”何田田狠狠的白了陆承武一眼,大声说道。

陆承武在后视镜里看到司机抿着嘴笑了一下,对何田田态度软了下来,“对,我不对,咱们就一个礼拜就回去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行了吧?”

“这个地方感觉像个三四线城市。”

“小姑娘,东莞就像你说的,是个破地方,不过这里有个特点,大家都像你一样,是外地来的。本地土著很少很少,一成左右吧。你说的对,骂得好,就是个路破,空气臭,水脏的城市。”

“师傅,对不起,我跟他闹腾呢,我没有辱骂这里,诋毁这里的意思,不好意思。”何田田收起脾气,友好的朝司机的后脑勺笑了笑。

“我一看你就像是大城市来的,听口音应该是上海的吧?这里可不比上海,但是将来这里是大有可为。绝对是大有可为……”司机像是对两人说的,又像是自己自言自语一般。

何田田知道全世界的出租车司机都是很爱聊天的,这会自己也没心情跟陌生人说话,于是再不说话。两眼看着窗外,那街道时而冷清,时而繁忙,时而绿树如茵,时而黄沙满天,正在建的高楼和低矮的棚户区连在一起,高尔夫球场隔壁是工厂,路过一片整齐的厂房,一模一样的绿化,一模一样的金属墙体铝合金门窗,唯一的区别是牌子显眼而大相径庭。她来之前查过网络,以她的了解这是一个暴富的地方。不同于上海那几百上千年的积累,沉淀,洋楼租界,外滩明珠,还有如今的世博盛会,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厌倦了窗外的风景,转过头来闭眼养神,居然倦意满满。靠着陆承武的肩头,才意识到他又很久没有开口了。

从火车站到陆承武的公司居然花了一个来小时。下车后,何田田有些头重脚轻,跟在陆承武后面哈欠连连。陆承武把自己安顿在一个酒店里,好在配套齐全,何田田洗澡后,就打算躺着休息了。陆承武说要去一趟宿舍,把东西搬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帮你搬点东西。“

”不方便的,男寝室怎么好随便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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