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十三章 风雨桃李荠菜花(2 / 2)

其实胡沣如此看待董水井,董水井和吴提京,亦是如此看待他胡沣。

否则一般练气士早就疑神疑鬼起来了,至于山泽野修之间,估计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杀人灭口了。

吴提京瞥了眼董水井身边的女冠。

黄历则与少年剑修报以微笑。

董水井笑道:“先不着急拒绝,先听听看我的开价条件,第一,我开价一万颗谷雨钱,购买蝉蜕洞天。”

“第二,准确说来,我是只与你购买蝉蜕洞天的所有权,六百年内,不会干涉你们的使用权,你们就算掏空了洞天内的天材地宝,我都不管,只余下一个空壳,都是没问题的,六百年之后,我才收回这座洞天,当然,你们要是觉得期限太短,可以再谈,八百年都可以。”

“第三,我当然没有这么多的现钱,一万颗谷雨钱,毕竟不是小数目。所以分三笔支付,第一笔,三千颗谷雨钱,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第二笔,一百年之后,四千颗。第三笔,三百年后,全部付清。这四百年,就当是我逾期付款,利息另算,如何?”

吴提京惊叹不已,再不把钱当回事,也被董水井的大手笔给震慑住了,忍不住一手肘打在胡沣肋部,吴提京都懒得用心声言语,直截了当说道:“胡沣,我觉得可以谈啊!”

别说八百年,六百年,就凭自己和胡沣的修道资质,即便不动那些剑仙遗蜕,剑意还能学不到手?

胡沣摇头说道:“不谈这个。”

董水井也不愿强人所难,笑道:“没事,哪天改变主意了,记得第一个找我,这总能答应吧?”

胡沣点头道:“这个没问题。”

一行人还未走到半山腰的那两座毗邻茅屋,董水井就停下脚步,拱手告辞道:“回了,黄宫主还有一大堆事务需要处理。胡沣,说真的,我都没眼看,连我这种已经很不讲究的人,都觉得你们这个门派,实在是太寒酸了,就说我当年的那座馄饨铺,可能都比你们强上几分。”

胡沣笑道:“你们下次再来这边,肯定不一样了。”

董水井聊完事,水都没喝一口,就带着女冠黄历一同下山,到了山脚,她便祭出一艘符舟,腾云驾雾而去。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雷厉风行。

吴提京一向极少认可某人,“这个董水井,算是个厚道人。”

胡沣点点头,“我爷爷曾经说过,精明,聪明,智慧,三者是不一样的境界,还说一个天生有慧根的人,虽然容易被世俗红尘浸染,但是只要有慧根,就可以更容易‘转念’和‘回头’。当年爷爷去老瓷山找我,第一眼看过董水井的面相,就说三岁看老,将来肯定是个手头不缺钱的人,而且最大本事,是挣了大钱,还能留得住钱。”

“其实董水井很早就不读书了,是靠开馄饨铺和卖糯米酒酿发家的。”

“在那之前,我还劝过他,留在那个齐先生身边念书,只是董水井主意很定,说反正读书也读不过林守一,不如早点赚钱。”

吴提京笑道:“看得出来,那个灵飞宫的黄历,对董水井就很客气。”

作为仙君曹溶的嫡传弟子,继承了灵飞宫,按照道门法统的辈分算,她可就是白玉京三掌教陆沉的再传弟子了。

能够让这么一位要靠山有靠山、要境界有境界的道门女仙,好像担任扈从一般,陪着他一起登山。

由此可见,董水井是真发达了。

云海滔滔,符舟之上,女冠笑问道:“水井,真不跟我一起去那清妙峰金仙庵看看?”

董水井摇头道:“我要去一趟苗山。”

“赊刀人就是忙碌。”

“人忙心不忙。”

————

大骊禺州境内,荆溪之畔,有座香火只能算是一般的古寺,虽是千年古刹,却因为属于佛门最讲究清规戒律的律宗一脉,即便是初一十五,香客还是算不得多。

这还是近些年来,大骊朝廷开始在各地敕建寺庙、推广佛法,想必在这之前,寺庙真是香火一线如坠的惨淡境况了。

可若是在中土神洲,或是佛法昌盛的流霞洲,以这座寺庙被誉为宝瓶洲律宗第一山的佛门崇高地位,香火鼎盛,可想而知。

记得年少时,与姚师傅一起进山寻找合适的瓷土,老人曾经自言自语一句,树挪死人挪活,泥土挪窝成了佛。

一位两鬓霜白的年迈书生,貌似古稀之年,相貌清癯,在此借住多日,经常与大和尚请教律宗学问,尤其是那部《四分律》。

据说这座寺庙的开山祖师,曾经担任过中土神洲某座著名大寺的上座,还参加过一位三藏法师的译场。

先前陈平安收敛心神归位,这位“居士”不愿在寺内显露,便立即施展了遁地法,寻了处山野洞窟“蝉蜕”为一纸符箓,等到陈平安重新散开心神,再悄然返回寺庙,过山门,入客房,点灯抄经。

今天午时,乌云密布,天将大雨,一时间白昼晦暗如夜。

头别木簪的儒衫文士,坐在廊道中的一张蒲团上,手持一串念珠,轻轻捻动珠子。

来这座古寺数月之久,文士身边并无书童、仆役跟随,只带了些许行礼,衣笥、书箧而已,一切从简。

寺内藏书颇丰,惜半残蚀,多虫蛀。大雄宝殿前边有小池,池中金鲤、鲫数十尾,鱼鳞灿灿。按照山志记载,历史上,曾有仙君异人豢数条小龙于池,皆尺余长,蛇首四爪,有附近香客自年幼到古稀,甲子光阴,每次来寺庙烧香,都会看几眼水池,不见它们有任何茁壮老死的迹象,传闻曾有外乡蟊贼数次闻风而动,夜中潜入寺庙,捕捉小龙装入水瓶内,携带离去,皆半途逃逸,自行返回寺庙池内,水瓶封禁俨然。只可惜一场暴雨过后,小龙皆随云升空,就此销声匿迹,如今水中金鲤、金鲫,据说都是受龙气浸染之缘故,才由最初的青黑转为金色,它们久听梵音,晨钟暮鼓,在此闻道修行,求转人身。

儒衫文士是个大香客,寺内僧人,之前见其谈吐不俗,京城口音纯正,怀疑此人状貌达官显贵,经常主动攀谈,旁敲侧击,后来文士百般解释自己并非出身官宦家族,久而久之,僧人们恭敬之色渐淡,倨傲转浓。有一沙弥则笃定此人是大商巨贾,常问诸多外乡州郡事,经常主动邀请文士一起登山赏景,缘于山巅又一处崖畔,常起白云,云势极宽,凝如玉脂,如雪芝之海,唯山立不移。小沙弥只需叩窗而言“云起”二字,文士便会换上草鞋,手持两支掘后山竹根制游山之杖,借与小沙弥一支,材质轻洁,一同登山,云雾缭绕满山,登山时浑然不知是山起入云,抑或是云下接山。

寺侧有泉净且冽,山僧以青竹长筒引入灶房,煮茶甘甜。那年老文士在此长住,每日都会抄经,随身带有一方古砚,文士经常亲自持砚去往青筒,砚池汲泉而归,用以研墨。后山有御碑亭,为前朝皇帝为太后修福所立,亭外道旁犹有十数石碑,多是当地官员祈雨而起,碑文皆言此寺求雨灵验,与朝廷奏请寺田几亩云云。

禺州境内,百里不同天,自古午时便有晴天响雷的异象,而且沛然水气遇高山而阻,若两兵相接,沙场对垒,故而山中古寺多暴雨,声势惊人,若旱蛟赴壑,急急匆匆,往往短则盏茶功夫,长则一炊,即可复见天日。土人皆言有隐龙行雨至人间,拖尾过此山也。

历史上,这座古寺曾多次遭受兵灾和雷击,一次次毁弃和重建,所幸寺内功德碑上都记得清楚。

曾有巡夜僧人亲眼目睹古怪一幕,电火交织一团,自窗户而入,亮晃晃窜上屋檐。天火灼烧屋内神像的金粉佛面,熄火之后,佛像面如泪痕,而大殿栋梁、窗户皆无损,还有一尊骑着狮子的佛象也破裂了,所涂金粉也都熔化如水,其余颜色如故。

等到现任住持和尚,在此驻锡,开始在升座讲法,很快在那之后,每逢夜间雷电,一处塔?”

老僧笑道:“因果一说,古来圣贤不必信,痴顽愚人不肯信,机巧小人不敢信,中人则不可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天边闪电雷鸣过后,骤然间大雨滂沱,就像一座悬天巨湖漏了个口子,大水肆意倾泻人间。

老僧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文士轻轻捻动一颗颗念珠。

檐声如瀑,雨幕如帘。

水深无声,大雨不长。

雨后初霁,暖日和风,青山粘雨翠欲滴。

老僧睁开眼,轻声笑道:“城中桃李愁风雨。”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头道,“春在溪头荠菜花。”

————

在宝瓶洲南方地界,陈平安确实游历不多,除了上次与宋前辈一起走过一段山水路程,每次南下,陈平安都是乘坐渡船去往老龙城。先前答应了青蚨坊张彩芹和洪扬波,要去青杏国参加那场储君的及冠礼,陈平安就想要多了解一些青杏国的世情风貌,青蚨坊所在的地龙山渡口,就属于青杏国柳氏,因为位于齐渡以南,就脱离了大骊藩属国身份,重整旧山河,柳氏皇帝如今年纪不小了,已经将近古稀之年,本该立储树嫡,守器承祧,只是不知为何,柳氏皇帝却是立幼子为一国储君,又破例为这位年轻太子举办一场对外的及冠礼,也算是一种铺路。

新任国师是洪扬波的山上老友,而青蚨坊的东家,女子剑修张彩芹,她所在家族,却不在青杏国境内,而是更南边的梅霁国,属于一个将相辈出的头等豪族了。

梅霁国的天曹郡张氏,在以前的宝瓶洲中部偏南地界,是一个很有底蕴的仙家门阀,只是张家在山上的名气,要比民间更大。

一个陈平安分身,先前就下榻于张氏开设在青杏国京城内的仙家客栈,一座仙家客栈,山水邸报肯定是优先提供本国仙府的奇人异事, 而且类似青杏国这样的小国,经常会邀请文坛领袖执笔,或是臧否人物的月旦评,或是骂几句邻国。还会抄录国手之间的棋谱,也有某些仙子与某某俊彦的爱恨情仇,总之五花八门,什么内容都有。

余霞散绮后,圆月又摇金。

一位神色木讷的背剑少年,独自行走在荒郊野岭月夜中。

凭借月色照耀和异于寻常的眼力,少年正在翻看一本兵书。

这是一处潦草打扫过的战场遗址。

早年青杏国朝廷办了场水陆法会,户部拨下来的银子,层层克扣,八万两纹银,最后真正用在这边的,恐怕还不到八千两。

天不管地不管,朝廷想管管不了,修士管过还吃个大亏。

故而淫祠神祇,山精-水怪,凶鬼恶煞,阴灵邪祟,纷纷聚集在这方圆千里之地。

好像天曹郡张氏曾经秘密派遣出一拨张氏子弟,铩羽而归,折损颇多,使得这一处地界,聚拢了更多闻讯赶来的穷凶极恶之辈。

这个脚踩一双草鞋的背剑少年,走到一处孤零零的高山山脚处,便合上那本书籍,收入袖中,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开始独自登山。

历来登了一个字,“滚。”

文士吃瘪,洒然一笑,“现在的少年郎,一个个的,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卖货郎笑出声,不知是危言耸听,还是别有用意,“如果不是天曹郡张氏子弟的话,那你就真是年纪轻轻就想不开了,敢这么跟我们白府主说话,是想着早死早投胎吗?”

鹤氅文士赶紧摆手,“小兄弟莫怕,别听这个病秧子乱说,鬼话连篇,信不得,谁信谁死。”

少年从袖中摸出一枚铜钱,眯起眼,举起那枚铜钱,透过孔洞望向鹤氅文士,竟是一副枯骨,再稍稍转移铜钱,观察起那个货郎,倒是个阳间人。

货郎有点幸灾乐祸,哈哈笑道:“白府主,露馅了吧,没有想到这位小哥还有此等傍身手艺吧?”

鹤氅文士笑道:“出门在外,跋山涉水,谁还没点三脚猫功夫,否则活不长久。”

好言难劝找死鬼。

这个暂时不知身份根脚的少年,要是觉得那个货郎才是好人,就去死好了。

货郎笑道:“少年郎,既然有此手段,就不看看这口锅内所煮食材是何物,还有那位撑伞的姑娘,长得到底好不好看?”

背对众人的女子拧转伞柄,油纸伞轻轻旋转起来。

背剑少年说道:“他们对我都无杀意,看什么看,挑衅吗?”

货郎咦了一声,“不曾想还是个懂点江湖规矩的,如此说来,肯定不是天曹郡张氏子弟了,他们可都是些眼高于这个就来劲了。”

少年脸色阴沉,“说话小心点,不然狗吃王八。”

鹤氅文士显然没有听懂这半句歇后语。

那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忍不住笑道:“狗吃王八,找不到头。”

鹤氅文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没有出手,搓手笑道:“大人有大量,本府主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你一个莽撞少年置气。”

少年不知是个不谙世故的愣头青,还是真有依仗的高人,反正说话是真不中听,“就凭你,小爷一脚就把你裤裆里的卵蛋都给打爆,哦,你就是个骷髅架子,没卵的。”

蹲在锅边的汉子直接伸手从油锅里捞起一串肠子,抬头放入嘴中,转头,满嘴油渍,朝那鹤氅文士扯了扯嘴角,含糊不清道:“白府主,搁我忍不了,非要跟这个外来户过过招,手底下见真章,若真是天曹张氏或是金阙派来这边打探消息的奸细,回头白府主只需将尸体丢给合欢山,也是大功一桩,可不就是一份聘礼么。”

那撑伞女子转过身,竟是无头者。

少年微微皱眉,拱手道:“姑娘,对不住,无心之语。”

无头女子抬起手,捂嘴娇笑状,轻晃肩膀,约莫是示意无妨。

那男子大口嚼着肚肠,问道:“少年郎,姓甚名甚。”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陈仁。”

“少侠这名字取得是不是有点,嗯?”

杀身成仁。

“我觉得很好。”

“既然不是谱牒修士,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游山玩水。”

男子一愣。

货郎坐在那条扁担上边,双臂环胸,“既然是山泽野修,就是想要在这边找个靠山落脚?”

鹤氅文士微笑道:“不是剑修却背剑,难道是个武把式?”

少年盯着这个所谓的白府主,“府主?哪个弹丸小国的淫祠小庙,竟敢自行开府,不怕遭雷劈吗?呵,小腚儿非要拉粗屎,小心屁-眼开花以后放个屁都是一裤裆。”

不光是那个鹤氅文士,就连其余几个,都给这少年的言语整懵了。

行走江湖,这样不太好吧?

货郎以心声言语道:“各位都悠着点,我前不久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天曹张氏出了个女子剑仙,隐藏极深,前些年才崭露头角,她还有一位贴身扈从,资质惊人,具体道龄不知,反正瞧着年少,也是一位中五境修为的剑仙了。上次张氏子弟在这边吃了大苦头,不出意外,再来这边,要么是跟青杏国国师所在的金阙派联手,要么就是那两位剑仙联袂而至了。眼前这个说话跟吃了爆竹似的背剑少年,可别是那位张氏扈从才好。”

世间修道之人,就没几个不怕剑修的。

尤其是山泽野修和鬼怪之属,只要碰过剑修,别管对方境界高低,就算他们倒了大霉了,只要对方不痛下杀手,都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

鹤氅文士心中凛然,埋怨道:“石壶,你不早说!”

货郎笑道:“白茅你也没有早问啊。”

鹤氅文士问道:“石壶,你消息灵通,我此次登山,就是想你一句,听说合欢山那边山神嫁女的嫁妆之一,有部兵书,消息确凿无误吗?”

货郎伸出手,“老规矩。”

鹤氅文士从袖中摸出两颗雪花钱,抛给货郎。

货郎将那雪花钱径直丢入嘴中,当场大口咀嚼起来,几缕雪白灵气从嘴角流散,被他伸手全部笼住,重新拍入嘴中,似乎还有些许残余,货郎仰头呲溜一口,悉数吸入口中,脸色布满陶醉神色,原本好似病秧子的汉子,惨白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白茅沉声道:“吃饱喝足,现在可以说了吧?”

石壶以心声笑道:“可以确定是真有这么一部兵书,只是品秩高低,就难说了,有猜是件法宝的。白茅,你说你一具冢中枯骨,生前也不是带兵打仗的武将,就是个守土失职被上司斩首示众的可怜虫,小小知县而已,要这部兵书有何用?擦屁股吗?”

白茅拢了拢鹤氅,冷声道:“这就别管了,鸟有鸟道,蛇有蛇路,你我无冤无仇,只管各走各的。”

石壶点头道:“各走各路,有机会就合作一把。”

山大话的时候手别抖啊。

所幸那少年剑仙根本没搭理这个脑子有坑的。

少女轻声问道:“张姐姐何时赶来?是与我们在合欢山那边碰头吗?凭我们几个,能不能一路从山脚杀到那两处山中府邸?”

少年皱眉道:“我家主人未必会来,所以这场外出历练,必须生死自负。”

少女脸色看似失落,实则心中窃喜。

一座高山内外,黑云连鸟道,青壁带猿声。

撑伞女鬼“看着”那双身份高高在天的少年少女,只是世间喜欢好像都一般,低低在地。

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就是不知道那个她又会喜欢哪个他。

鹤氅文士叫苦不已,原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山巅才来了三条惹不起的过江龙,怎么连合欢山那边的地头蛇都赶来了,难不成这就要狭路相逢,来上一场厮杀?

那背剑少年还在那边说些臭不要脸的言语,“白府主,只管放一百个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鹤氅文士苦笑道:“那我谢谢你啊。”

背剑少年点头道:“我与姓白的,历来投缘。既然是自家兄弟,无需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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